R1433. The Boat Rocker. 折騰到底

R1433. The Boat Rocker. 折騰到底。Ha Jin. 哈金/湯秋妍。時報。2017。266頁。17/11/05-17/11/09。

 

馮丹林是個在紐約一分中文網路報工作的記者，野心勃勃的前妻顏海莉寫了本號稱驚天地、泣鬼神，連美國總統都背書的「大師級」小說，老闆交代他查明真相，追蹤報導真實新聞。

一開始馮丹林以為這只是善用美麗外貌為手段的前妻和編輯、出版社老闆三人的「共犯」結構，但追查下去，情況卻如顏海莉所說那樣，竟然是牽涉到中國高層等等的重要國家政策。中國這個國家機器的魔掌，不只在自己國內呼風喚雨，甚至在美國─這所謂的自由民主大國─也是照樣管用。

不得不拋棄自己國家認同而成全良知的馮丹林，和中國領事館官員間的一段精彩對話，恰恰就是這本書的主旨：

「國家是什麼？對我來說，國家不是一個高高在上如神靈般的存在，不如說它只是一個體系、一個機構，或者是一架組合機器……將國家敬若神明，讓它來主宰人的生命是不可理喻的。而且，一個國家隨時都可能變成殺人狂魔，所以E.M. 福斯特說，如果非要他在背叛朋友和背叛國家之間做選擇，他希望自己有勇氣背叛國家。…如果你的國家進行種族大屠殺呢？如果你的國家走向法西斯呢？這時，一個正直的公民就該站出來反對政府。歷史表明沒有哪個國家有資格站在道德制高點，一個知識分子的角色不是為國家服務，而是應該時刻監視著它，以防他虐待無辜、欺壓百姓、倒行逆施。所以，知識分子就要高舉正義、自由、平等這些普世價值。這些的確是抽象的概念，它們的起源也可能有可疑之處，西方歷史也未必曾達到過這些標準，但社會如果要進步，人民要活得更像人，還是要倚賴這些價值。還有，我要強調，真正的知識分子不該和強權同床共枕，不該讓權勢的變換決定自己的浮沉，更不該成為某些王公貴族的食客或跟班。…愛國主義在我的詞典中是一個貶義詞：它意味著精神的匱乏，智識的喪失和懈怠，以及道德上的唯唯諾諾。」(pp.185-186)

馮丹林獨自張揚正義大旗的壯舉，最後仍不敵周遭夥伴紛紛拜倒在巨大金錢的攻勢，和中、美官員在政治利益下的狼狽為奸。然而故事的結尾還是挺光明的，在獨立網路報的世界失去舞台的馮丹林，終於下了決心要往學術研究的方向走去，更重要的是，他沒忘記為維護身為知識分子的普世價值──

「…我的前途不明，可我知道我會繼續站出來說話。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看到一艘裝載著謊言和虛偽的船，無論它上面懸掛著什麼樣的旗幟，我都會向世人報告。」(p.266)

在美國讀書的時候，生平第一次遇到一大票中國人，那時才剛解嚴，對岸來的人對我這從小被國民黨洗腦成功的好學生而言，通通都是「共匪」。但漸漸地才發現，即使是一言以蔽之的「共匪」，張三、李四、王五其實個個不同──有自己拼命要留在美國當美國人不想當中國人，卻只要有人說到台灣，就忙不迭的說「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台灣人就是中國人」的；有經過文革洗禮，想盡各種方法在美國各大學念學位，然後把每分錢攢下來寄回去給家鄉那個離開時還是襁褓而現在已經是12歲的女兒；有不知用了什麼管道去了德國，然後輾轉來到美國，對台灣好奇的不得了的溫馴女子；有從北京來的訪問學者，跟我窩在圖書館只有書櫃的角落，用低沉的聲音小小聲地說著他親眼看見的六四；還有已經拿到加拿大籍卻想到美國定居的女教授，劈頭就問我對「台獨」的看法…那你覺得呢？我問。我都不想當中國人了，為什麼要強迫台灣人當呢？她說。(然後我就決定喜歡她了！)

這本書的英文名字應該來自故事最後的一句話，中文書名倒是挺有意思，「我反抗，所以我存在」，身為讀書人，捍衛真理是很需要胡攪蠻纏、折騰到底的拗勁的。

剛巧在網路上看到中國流亡海外的作家寫的文章，就抄錄下來，當作看完這本書的一點呼應。

Ps.

鋼琴家傅聰時，談起中國問題提到：「中國越分裂越好，中國太大了，這麼大的地方，永遠搞不好。我看中國根本就不應該統一，小國有利於實行民主。大一統國家客觀上很難，為了管治，就必須高壓、要中央集權，只有小國，或聯邦才能分權，民主才好實行，歐洲就是這樣。」

丘吉爾說過：「沒有什麽詞比『文明』一詞的使用更不嚴謹了。它究竟是指什麽？它是指一個建立在民權觀念之上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暴力、武備、軍閥統治、騷亂與獨裁，讓位於制定法律的議會，以及可以長久維護法律的公正的法庭。這才是『文明』——在此沃土上才會源源不斷生出自由、舒適和文化。」若以此爲標凖，在「中華」這個時空內，沒有「文明」，只有「不文明」或「反文明」。